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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歌如何插上翅膀(创作者谈)
2025-7-18 12:17
环球报
830

诗集《疼痛》意译本。赵丽宏供图

意大利蒙塔莱文学奖奖牌。赵丽宏供图

诗歌是文字的作品,说诗歌会插上翅膀,似乎是荒诞之言。

但诗歌也可能插上翅膀,飞出书页,飞向陌生的心灵,飞向辽阔的世界。这样的景象,千百年来未曾中断。那些在人间流传的美妙诗篇,就像插翅飞翔的百灵鸟,飞越时空,被传播,被吟诵,感动着一代代人。

中国是诗的国度,几千年来,汉字写成的经典诗篇,是人类文学库藏中的瑰宝。如今,中国文学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走向世界。曾经寥若晨星的汉学家和翻译者,如今已是繁星满天;中国的当代文学,正在持续不断地被译介到国外。

对此,我有切身感受。最近10多年来,我的3本诗集《天上的船》《疼痛》《变形》不断被翻译成各种文字在国外出版,已有30余种不同语种的版本。我的散文和儿童文学作品,也有了不少外译版本。若把时间往前推40年,这样的情景,根本无法想象。

翻译作舟,诗歌激荡共鸣

《疼痛》是我的诗集中被翻译成外文最多的一本。2016年以来,已有20种外文译本。跟随这些译本,我有机会前往不同国家和当地诗人、读者交流。在巴黎,在纽约,在麦德林,在圣地亚哥,在哈瓦那,在布加勒斯特,在阿尔及尔,在开罗,在东京……诗集中的篇目一次次由不同的语言、不同的声音朗诵,在我耳畔久久回荡,成为记忆中难忘的情境。

2018年,《疼痛》被翻译成西班牙语,在智利出版。在伟大诗人聂鲁达的黑岛故居,聂鲁达基金会为我举办了一场朗诵会,这对中国诗人来说尚属首次。智利和古巴的诗人用西班牙语朗诵我的诗,我和一群智利大学生则用中文朗诵。我曾在诗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感受:“也许,我的汉语/在黑岛主人耳中并不陌生/厅堂里中文余韵未落/西班牙语便风风火火赶来/如呼啸的海风穿越大洋/瞬间便在厅堂回旋/和我的汉语会合/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/在诗的厅堂里奇妙邂逅/碰撞、缠绕、呼唤、应答/融合成亲切温暖的和声……”

同年,法译本《疼痛》在巴黎首发。出版社在当地一所剧院举办了多语种朗诵会,参加的法国诗人们有的用法语、有的用中文朗诵我的诗。著名的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也来了——他将诗集中的一首《重叠》从法文翻译成阿拉伯文,在朗诵会上用阿拉伯语吟诵了这首诗。在为法译本《疼痛》写的序中,阿多尼斯这样写道:“诗集里的每一首诗都是一个莲花池,从中散发出一种叫作‘痛苦’的芳香。当我们注视着其中的莲花——‘痛苦’,我们会感觉它摇身一变,乘着天梯升腾为云朵。”

2024年,意译本《疼痛》出版。今年6月,我凭借《疼痛》获得了意大利蒙塔莱文学奖,成为首位获此奖的中国诗人。颁奖词这样评价:“它们让我们感受到赤裸的生命是如此脆弱。如同100年前初读蒙塔莱诗集《乌贼骨》的读者那种体验。”我想,这种对生命和人性的思索,有一种不谋而合,也是一种异曲同工。

在颁奖典礼的发言中,《疼痛》译者、意大利著名诗人弗拉米尼亚告诉人们翻译《疼痛》的理由。在2018年麦德林国际诗歌节的开幕之夜,她曾听我朗诵《疼痛》中的《联想》和《我的影子》,“当时,数千听众长时间鼓掌欢呼。我也受到强烈震撼,当时就想,一定要把这位中国诗人的诗译介给意大利读者”。弗拉米尼亚联合另一位意大利诗人马尔科,用整整5年研读翻译这部作品。“我俩形成了一种来回呼应的语言博弈。不断重读文本,追求每一个细节的准确与诗意。每一个词都像是被‘精确称量’,甚至可以说是‘以克计算’。”

“所有翻译都是近似,但伟大的近似本身就是诗。”我的诗集被翻译成很多不同的文字,我虽无法读懂被译成外语的诗,但能从异国读者的反馈中感受到他们不仅喜欢,更能理解这些诗歌,我的诗引发他们思索,这使我深感欣慰。

诗歌为桥,知音重逢有期

经由翻译,不同文字的诗歌插上翅膀。中外诗人也因此结缘,插上翅膀的诗歌成为友谊的桥梁。因为诗歌,我与许多外国诗人成为知心朋友。其中最让我难忘的,是阿多尼斯。

7年前在巴黎的那场朗诵会结束后,我和阿多尼斯一起参加聚会。交谈中,阿多尼斯听说阿译本《疼痛》正在翻译中,向我提出一个诚恳的建议:译文完成后,可以先交给他校对润色,“我很愿意为你做这件事。如果译者觉得这样有损他的自尊,我可以不署名”。阿多尼斯的建议,是一个大诗人深挚情谊的表露,让我深受感动。这些年,我们有多次见面的机会,在上海,在南京,每次都有推心置腹的亲切交流。

今年春天,我的法译诗集《变形》和诗文集《心之旅:诗意的回响》在巴黎中国文化中心首发,95岁的阿多尼斯又在女儿的陪同下赶来,又一次上台用阿拉伯语朗诵我的诗,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。活动结束后,我们在巴黎街头道别。阿多尼斯说,还有许多话想要讲,很想和我再见一次。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受累,却在离开巴黎的前夜,接到了他通过友人发来的见面邀请。

于是,第二天上午,我们又见面了。阿多尼斯戴着一条红色羊毛围巾,微笑着拥抱我。他带来了专门为我画的两幅画,画面上有浓烈的色彩,还有云纹般满纸飘逸的阿拉伯文。阿多尼斯告诉我,这些文字,是他送给我的诗。我们讲了很多心里话,关于诗,关于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情感,关于多变的世界,还有他对中国深挚的感情……他建议我编一本阿拉伯文的诗选,他可以担任编审,为我把关,并为我作序。我无法相信,我面对的这位真挚热情的大诗人,是年近百岁的老人。

阿多尼斯说,他还想来一次中国,和这个美好的国家告别,和中国的朋友们告别。话说得有点伤感,但这是他的一个美好期冀,我在心里想着如何实现他的愿望。我们一定还可以在中国重聚的!我和友人一起送他回家,我们穿过几条街道,来到他住的公寓门口。阿多尼斯站在公寓门口,久久地站着,不停地向我挥手……

阿多尼斯挥手的样子,是一个展翅飞翔的意象,像蝴蝶,像海鸥,像鸿雁,像一切会飞的生命。这也许就是诗的样子。

(作者为作家)

我时常被疼痛袭扰

却并不因此恐惧

生者如此脆弱

可悲的是生命的麻木

如果消失了疼痛的感觉

那还不如一段枯枝

一块冰冻的岩石

——《疼痛》节选

丛林般起伏的书架上

全世界的文字如溪流汇集

聚合成浩浩荡荡的江海

交织成轰轰烈烈的交响乐

而难得来访的汉语

如一缕古琴的清韵

被江海的涛声烘托着

在自由无羁的海风中飘旋

——《在聂鲁达故居吟诗》节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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